经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 SEC 调查了两年的血液检测公司 Theranos 创始人 Elizabeth Holmes 前两天与 SEC 达成和解,后者指控其从事了“一场精心设计、长达数年的欺诈,夸大或说造假了 Theranos 的科技、业务及财务表现”。和解结果我们将在文末说,我们曾提到:这位早熟的创始人藐视医学专家——甚至是自己公司首席科学家的判断,而这位科学家在巨大不安中试图自杀,已经身亡(详见硅发布报道《女神弥天大谎倒塌全过程》),下面介绍一篇《华尔街日报》 2016 年 11 月的文章,此文还原了该事件中的第一个举报人,为举报 Theranos,他承担了高达 40 多万美金的个人律师费,而他还只是刚刚从斯坦福毕业的一位 26 岁学生。以下是我们翻译简写。
血液检测公司 Theranos 创始人 Elizabeth Holmes
《举报人如何颤动了 Theranos
——和自己的家庭》
辞职
工作八个月后,Tyler Shultz 实在看不下去了。
2014 年 4 月 11 日,他曾发邮件给创始人 Elizabeth Holmes,说 Theranos 篡改研究并无视质检不合格,但得到的回复非常讽刺。Holmes 把电邮转给公司总裁 Sunny Balwani,后者先是挖苦了他数学和实验科学知识,接着又嘲讽他和 George Shultz 的关系,然后在电邮里写道:“我费这么多时间亲自处理这件事,唯一原因就是——你是 Shultz 先生的孙子。”
Shutlz 当天就辞职了。
离开 Theranos 位于加州 Palo Alto 的总部时,他接到了妈妈的一个电话,他妈妈告诉他:Holmes 刚打过电话给老 Shutlz,并威胁说如果 Shutlz 对 Theranos 搞事情,那么他将“消失”。
Theranos 弥天大谎的举报人 Tyler Shultz
Tyler Shultz 今年 26 岁,是 Theranos 里少数会对公司有问题做法发声的人,也是第一个向州监管机构举报 Theranos 的人他说:他想把问题公之于众,以此保护病人的健康和他祖父的声誉。
老 Shutlz、95 岁的 George Shultz 是尼克松财政部和劳工部长、第一行政管理和预算局主任,也是里根的国务卿。他和里根密切关系,在 1989 年获得由里根授予的代表美国公民最高荣誉的自由勋章。
举报
Tyler Shultz 用化名联系了纽约州的公共卫生实验室,称 Theranos 操纵一项被称为“能力验证”的流程,这项流程依赖于联邦和各州监管机构来监控实验室测试的准确性,这也是有关 Theranos 实验的第一个监管投诉。
2015 年初,Shultz 开始以保密身份向《华尔街日报》一位记者爆料。随后 Theranos 控告他泄露商业机密,违反保密协议。
Shultz 反对说:由全美最著名诉讼律师之一、Theranos 董事 David Boies 成立的律师事务所的律师们在他祖父家恐吓了他,不过,这些人没能成功迫使他说出向记者揭发的事实,也没能从他嘴里套到《华尔街日报》其他信源,Shultz 表示:他也被 Theranos 雇佣的私家侦探跟踪过。
全美最著名诉讼律师之一 David Boies
这种紧张情势也让 Shutlz 家里有了摩擦。
Shultz 从小就在祖父家游泳,读斯坦福后,也经常去老 Shultz 家或是位于胡佛研究所的办公室,但过去一年半里,他们祖孙很少说话或见面,主要通过律师沟通。他说他和父母已经花了超过 40 万美元律师费,他也没参加祖父 95 岁的生日庆祝会,而 Holmes 参加了。
Shultz 表示:“(举报公司)欺诈不是泄露商业秘密”,他希望一旦 Theranos 做法被公之于众,他的祖父能与这个公司断绝关系。他说:“我不会因为欺凌、恐吓和法律威胁,就让我基于第一修正案的对抗不法行为的权利被剥夺。”
祖父 George Shultz
老 Shutlz 于 2011 年加入 Theranos 董事会,前国务卿 Henry Kissinger、前国防部长 William Perry 和前参议员 Sam Nunn 都差不多同一时间和他一起加入了 Theranos 董事会。目前无法联系到他们发表评论。
这个背景高得非比寻常的董事会,在从投资者那融资并开发被 Holmes 吹捧为革命性的验血设备时,赋予了 Theranos 以权力光环、人脉网络和地位分量。在《华尔街日报》于 2015 年 10 月发表关于该公司问题细节的第一篇文章后,董事会这四个人被移到了一个新成立的顾问委员会。
据知情人士透露:举报人 Shultz 正配合联邦检察官对 Theranos 进行调查。旧金山美国律师事务所和 SEC 对 Theranos 进行了刑事和民事调查,他们正试图确定:该公司是否在技术和运营方面误导了投资者和监管机构,Theranos 表示正配合调查。
Elizabeth Holmes 作为一个 19 岁的斯坦福辍学生建立了血液检测公司 Theranos
Shultz 关于 Theranos 专有的 Edison 医疗器械频繁不符合质检,并产生大幅不稳定研究结果的指控,证实了 3 月联邦医疗保险和医疗补助服务中心发布的检验结果。2015 年 4 月,Theranos 告诉监管者,他们已经否决 2014 年和 2015 年 Edison 医疗器械的所有测试结果,以及一些其他在传统机器进行的测试。
Theranos 对监管机构提议的制裁提出上诉,包括其中一项在至少两年内禁止其创始人从事验血行业的禁令。上个月,该公司关闭了所有验血设备,并表示将重点开发可以卖给外部实验室、医院和医生办公室的产品。
发现问题
2013 年底,Theranos 开始向公众提供血液检测,并很快就因受到投资者青睐而估值飞跃到了 90 亿美元。Holmes 拥有多数股权,她也是 Theranos 首席执行官。
2011 年末,Shultz 和 Holmes 第一次见面。当时,他是斯坦福机械工程专业的大三学生。他说,他当时“爱上了她的愿景”,即通过从指尖采集的微小血液样本进行即时和无痛血液测试。
那年夏天,Shultz 在 Theranos 实习并在 2013 年 9 月毕业时全职工作。他还把专业换成生物,以更好地为在这家公司工作做准备。
Shultz 作为新员工被分配到了化验验证团队,负责验证和记录在 Edison 机器上运行的血液检测被送往实验室针对病人使用前的准确性。Shultz 说:他发现当测试运行相同的血液样本时,结果却千差万别,而为减少差别,Theranos 经常剔除验证报告里面的偏离值。
一份有关 Edison 检测性传播传染病检测的验证报告表明称:这项检测足够敏感,可以在 95% 的情况下探查出该疾病。但是当 Shultz 看了研究报告里两组实验时,发现敏感度只有 65% 和 80%。这意味:如果 100 个感染了此项疾病的人只用 Edison 设备检测,会有多达 35 人错误判断自己没有得病。
几个月后,Shultz 转到了生产团队,在那里,他要量化在日常质量控制检查中,病人的测试结果应该在多大程度上被允许有变化。根据联邦法规规定:允许实验室自行在可接受的行业指导范围内设置这些参数。他注意到 Edison 的机器经常达不到 Theranos 的质控标准,Shultz 说:公司二把手 Balwani 向实验室的员工们施压,让他们忽略质检不合格,并继续在机器上运行血液测试,这就违反了可接受的实验室条例。
Shultz 直接向 Holmes 表达了担忧。2014 年见面时,Holmes 鼓励他跟公司负责生物统计学的副总裁 Daniel Young 谈谈。
据 Shultz 说:Young 表示在性传播传染病测试中的差异,是因为一些结果落在了“模棱两可的区域”,这意味他们起初不清楚,但之后通过别的方法弄清了 。(Theranos 不允许 Young 发表评论,他也无法单独被联系到。)
Shultz 对这个说法不满意。2014 年 3 月,他用匿名邮件投诉到负责 Theranos 登记的能力验证项目的纽约官员那里。实验室的临床实验室评估项目主管回答说:这些做法听起来像是“PT(能力验证的缩写)作弊的一种形式。”纽约官员拒绝评论。
2014 年 4 月,在给 Holmes 发了公司涉嫌篡改研究和质量控制不合格的邮件后,Shultz 几天都没有收到任何回复,但接着,Balwani 的邮件就到了,开头是:
“我们看了你发给 Elizabeth 的邮件。详谈之前,和你说一下,如果这封邮件来自公司其他任何人,我早就会让他们对这种自大、傲慢语气和不计后果的言论付出代价”。
Holmes 从未回复。Shultz 说:他决定是时候辞职了。离职的时候,他妈妈打电话过来恳求他:“无论你要做什么,都别做了!” Shultz 说:他当时很吃惊,直接去了他爷爷办公室。
George Shultz 让助理把 Balwani 发来的邮件打印了一份放在办公室保险柜里,但看起来,他很怀疑自己孙子的故事。爷孙俩同意当晚在 Shultz 家再谈谈。
那个晚上,Shultz 带去了一位和他有同样疑虑的 Theranos 的同事,但他觉得祖父对这家公司更加忠心了。Shultz 回忆道:他们在餐厅吃晚饭时老 Shultz 说:Holmes 告诉他 Theranos 的血液测试设备运行良好,已经用于医疗直升机和医院手术室。
但 Shultz 和同事知道这不是真的,他祖父让他们继续之前的生活,Shultz 照做了。
七个月后,他和父母去祖父家参加感恩节晚宴,Holmes 和她父母也在。吃着火鸡和馅料,他们讨论了加州的干旱和 Theranos 装了防弹窗户的新总部,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。Shultz 尴尬地听着 Holmes 站起来敬酒,以表示她对 Shultz 家族每一位成员的感谢。
“如果这封电子邮件看起来是在以某种方式进行攻击,那不是我本意, 我只是觉得有责任告诉你我看到的,这样我们就可以为解决它们而努力。”——2014 年 4 月 11 日 Tyler Shultz 在给 Elizabeth Holmes 的邮件写道
媒体
2015 年 3 月,《华尔街日报》的一位记者通过 LinkedIn 联系到了 Tyler Shultz。几周后,Shultz 用预付费电话打电话给记者,因为相比传统手机,这样更难被追踪。
5 月,他们在 Mountain View 的啤酒花园见了面。几周后,在去父母位于加州洛斯盖多斯的家中吃晚饭后,他祖父打电话来说:Theranos 怀疑他跟《华尔街日报》记者泄密了,而 Theranos 律师想在第二天跟他见面。
他问祖父是否可以在没律师情况下见面?老 Shultz 同意了,并请孙子到家里来。气氛紧张但亲切,Shultz 回忆说:他否认了和任何记者聊过,这次谈话他继祖母也在。
他祖父问:是否愿意签一张保密协议来让 Theranos 放心。据 Shultz 说,当他表示可以时,祖父说有两位律师带着协议正在楼上等着,然后 Boies、Schiller & Flexner 律师事务所合伙人 Michael Brille 和 Meredith Dearborn 下了楼。
Brille 对着 Shultz 说:他在试图确认《华尔街日报》的消息源,他给了 Shultz 一个临时限制令、一个出庭通知,和一份由 Boies 签名的指控他泄露 Theranos 商业机密的信件。
Shultz 说:他的祖父抗议,表示这不是之前和 Holmes 商量好的方案,但 Brille 一直向 Shultz 施压,让他承认和《华尔街日报》对话过,但遭到 Shultz 拒绝。最后,他祖父把两名律师赶出了家门。
举报人的祖父 George Shultz
不过 Brille 对此事的回忆与 Shultz 不同,他认为他们是应了 Shultz 祖父邀请来交涉,是为了解 Shultz 向第三方披露商业秘密的程度。
但 Shultz 祖父的一个助理表示不认同 Brille 的回忆。
Shult 说:之后祖父打电话给 Holmes,抱怨孙子是如何被对待的。最后彼此妥协,即 Theranos 第二天送一张保密协议让 Shultz 签字,Holmes 则被要求派其他律师来。
第二天,Brille 带着一份有着新“惊喜”的文件来了,那是一份声明 Shultz 从没和《华尔街日报》或任何第三方聊过 Theranos 的证词,上面还写着:他将承诺供出每个他怀疑这样做过的现任或前任员工。
Shultz 的祖父让他签,如果他真没对记者说过什么。但 Shultz 拒绝了,表示除非 Theranos 承诺不起诉他。
老 Shultz 用铅笔在证词底部写了句话,表示 Theranos 两年内不会起诉。Shultz 则告诉祖父:他希望公司承诺永远不会起诉。
Shultz 说:老 Shultz 和 Brille 在另一个房间协商后,律师同意了他条件。不过,那时他已经改变想法,并表示希望有自己的律师。
他祖母掏出老 Shultz 长期合作的律师电话给了他。那天下午,Shultz 同他祖父律师和同一律所的合伙人见了面,决定不签署任何东西。
四十多万美金的律师费
Shultz 回忆说:Brille 警告他,Theranos 除起诉他外别无选择,所以他回家等着第二天被传唤到法院。但是当晚,Brille 给老 Shultz 的律师发了封电邮,称公司将推迟起诉,给双方更多时间谈判。
Shultz 听从了一个新律师的建议,开始和 Theranos 进行和解谈判,但却无法说服自己接受 Theranos 开出的条件。
他说他父母告诉他:Holmes 在 2015 年夏天打电话给老 Shultz,抱怨他不可理喻。Shultz 同时还得到了他正被私家侦探调查的提示。
Shultz 表示:在他父母家厨房的一次谈话中,父母恳求他同意 Theranos 的任何要求,尽管当他们讨论到要卖掉房子来支付应对和 Theranos 的潜在诉讼费时,他十分沮丧,但他没有妥协。他父母在一份声明中说:“Tyler 的行为,正是我们所教导的一个男人该有的样子,我们为他感到非常骄傲。”
Shultz 说自 2015 年 10 月《华尔街日报》第一篇文章发表后,他就没收到过 Brille 和 Theranos 的消息。那篇文章是用他化名 Colin Ramirez 来描述监管投诉的,并没有用他真名明确他的身份。
老 Shultz 的一名助理说他无法对这些置评,但是——“希望大家知道他深深爱着并尊重他孙子,他对 Tyler 所做的和将会做的事感到非常骄傲,而且他知道 Tyler 是一个非常正直的人,且对 Tyler 在 Theranos 的不愉快经历感到非常遗憾。”
离开 Theranos 后,Shultz 在一家生物技术公司工作过一段时间,现在正和一组研究人员合作,试图开发出一个能从人血液、唾液和生命体征中诊断十几种疾病的便携设备,这个团队正试图从 Qualcomm Tricorder XPrize 比赛中夺得数百万美元现金奖励。
7 月时,Shultz 拜访了祖父。他们已经七个月没说过话了,他同祖父表示:对在整场考验里没得到他更多支持感到失望,希望老 Shultz 能和 Theranos 公开保持距离。
Shultz 回忆道:“我以孙子身份恳求你,做正确的事吧。”不过,George Shultz 依然是 Theranos 顾问委员会成员,至今也没有公开表态,自那之后,两人就再没见过面。
Elizabeth Holmes 与 SEC 的和解结果:
Holmes 将放弃她在 Theranos 的投票控制权、支付 50 万美元罚款、同意 10 年内不会任上市公司高层或董事。和解是在《华尔街日报》揭露、SEC 进行两年调查后达成。Theranos 曾是创业公司明星,估值一度达到 90 亿美元,从包括德丰杰 Tim Draper 在内投资人的手中融了 14 亿美元。SEC 通过对 Holmes 的民事诈骗指控让其放弃对公司控制权的结束可能是 Theranos 故事的最后篇章。
那么这个处罚公平吗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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